作者:李建华(浙江师范大学特聘教授,中南大学博士研究生导师,中国伦理学会副会长)
我国著名伦理学家曾钊新先生创造性地提出过“时年道德”概念及理论。曾先生认为,人不但有横向的道德生活,如在公共场所、职业工作、家庭生活、团体生活等不同空间产生的道德生活,而且有纵向的道德生活,如由人生的儿童阶段、青年阶段、中年阶段、老年阶段等不同时期所形成的儿童道德、青年道德、中年道德、老年道德生活,由此构成链条式道德生活,这就是时年道德。曾先生认为,不同年龄的道德要求是不同的,儿童道德以“戒娇和向上”为核心,青年道德以“戒奢和立志”为核心,中年道德以“戒妒和拚搏”为核心,老年道德以“戒得和传帮”为核心。曾先生的概括和提炼无疑是精辟和智慧的,用“不应该”和“应该”双向规导,指出不同年龄的行为“底线”与“上线”。
青年人当“戒奢和立志”,但立何种志?如何戒奢?“志”有多种维度:有无之维、大小之维、远近之维、道德之维。胸无大志当然是庸俗之辈,志向低下自然是枉费人生,鼠目寸光终将碌碌无为。但也并非“有志”、“大志”、“远志”一定就是合符道德的,就是崇高的,只有有志于天下、国家、民族大业者,有志于社会、他人之福者,才是青年之志,才是道德之志,才是崇高之志。客观言之,当今青年并非无志,或者说,无志者鲜见。但如果唯志于“我”,一切以自我为中心,一切以自己的“想法”为中心,一切以自己的好恶为中心,一切以自己的得失为中心,甚至为了实现个人的“志向”而不惜损害社会与他人,把亲人当工具,把朋友当“砖瓦”,这样的“志向”越多,这样的“有志青年”越多,“互害性”社会就会加剧形成,终将你死我活。当代青年的人生底色,不缺志向,不缺知识,不缺能力,唯缺对亲人的顾恋、对家族的责任、对他人的关心、对社会的感恩、对国家的责任。没有道德浸染的志向只是砍向他人的屠刀,没有道德底色的人生终将“白板”一块。在此,我无意否定个人奋斗、否定个性化生活,但终究人的生活本质是“群”,离开了社会的“百货场”,你连“顾客”都不是,你还有为你自己那个可怜的“小我”所把持的理由?
奢为志之敌。市场经济催生出人的多重欲望,而人的多重欲望又催生出多种市场,人的奢望催生出奢侈品市场,所以我常说“市场经济就是欲望经济”。在道德文化的视野里,奢侈往往与腐化联系在一起,奢侈便易腐化,腐化便易堕落,加之,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,“奢者多欲,多欲则贪慕富贵”,于是就有了为享受虚荣的种种歪门邪道,结果是“枉道速祸”,枉费青春,葬送前程,谈何鸿浩之志?其实白居易早就提醒过我们:“奢者狼藉俭者安,一凶一吉在眼前”,奢和俭就是两条不同的人生道路,就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命运。当然,有好的家族条件,不反对生活享受,问题是如何对待现有条件。有的家庭条件差的被自己孩子视为无能,甚至埋怨憎恨父母;有的把父母所供,看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,不心痛父母,有钱就花,没钱借着花,年纪轻轻就负债累累;有的“官二代”、“富二代”沉迷于花天酒地、斗鸡走狗的纨绔生活,不努力、不奋斗,把父辈的血汗当作自己炫耀的资本和坐享其成的理由,这就是中国所谓“富不过二代”的根源。
立志、守志须戒奢,戒奢须节制。节制是对欲望的一种理性的自我约束。节制一方面承认欲望的存在,并认为人应该实现可以实现的那部分欲望,但对沉浸于为所欲为的纵欲加以约束。欲望可以使人受各种诱惑的摆布,但节制却让我们从这种摆布中保持人性的自主和尊严。在欲望的冲动和勃发中寻求人性的理智和节制,这无疑是痛苦的,但唯因其痛苦才使人避免陷入纵欲的泥潭之中。如果说禁欲是对人性的摧残,而纵欲是对人性的剥夺,那么唯有节欲才是优美的人性的显现。然而,节制却常常被人误解为对欲望的剥夺,认为节制就是人性的不自由,就是禁欲主义。其实,节制只是对放纵的欲望的限制,并非灭绝人的欲望。节制不是摈弃欲望,而是在理性指导下合理的追求欲望的满足。人的基本欲望是相同的,但有的人表现出对外物的极端狂热和贪婪,有的人则表现出对外界的正当占有,由此分别出德性的差异。因此,“德性的工具是节制和适度,不是实力。”(蒙台涅语)要使人的欲望不成为罪恶之激素,须有理性的控制,须有社会道德的制约。
青年意味着未来,青年意味着希望,青年意味着活力。期待当代青年以道德强底色,以知识强本色,以个性强特色,不负时代,不负亲人,不负家族,不负社会,不负国家,也不负自己的精彩人生。
(来源:中青在线)